【荆门文学】欧阳国慧诗歌：驮粮食的父亲

简小军

驮粮食的父亲

作者：欧阳国慧

冬日，在竹林

竹子在头顶上相拥的声音细碎，密集
温馨有如天籁
脚下，是厚厚的落叶
潮湿松软
散发出
竹汁的清香和一种久违的腐烂气息
我的走动
惊飞了
竹林深处的一只竹鸡
但很快，它就
被摇曳的竹枝用手臂招了回来
雪还没有下
冬阳从枝叶的缝隙间
插进细足
在微渺的迷恋中
随竹影跳跃
在我的记忆里
竹鸡
从来都未离开过竹园





海魂衫  

表哥是水手，是军人
也是一位烈士
送走表哥的那一年
我们村的年轻人
都不约而同
从遥远的县城，买回来
一件海魂衫
阳光下
它条纹蓝白相间
色泽鲜亮
像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海
当我们伸展胳膊
穿上大海
在田间挥汗如雨地劳动时
整座村庄，仿佛
就是一个
宽阔、深邃，波浪翻卷的海洋
表哥的魂魄
活在里面



搬不走的

先是搬走了粮食、蔬菜和水
接着搬走了牛羊和人
再后来，他又陆续搬走了田野、村庄和树
……
他还不知道
在这块生养过我们的土地上
有些东西
是搬不走的
比如：眼前这位老人
这个搬了一辈子的老人
这个一心想把农村老家搬进城市的老人
临终前，他又哭又闹
一再央求儿孙
把自己
又搬回了祖宗的坟地






驮粮食的父亲

父亲的背驼了
肩膀不能再挑了
不能挑
他就用背驮
当父亲从稻田里驮回一袋粮食时
我心情沉重
一片模糊的视野里
天——矮了
地——小了
日子在一个越来越小的角度里
只剩下
一截高低不平
弯曲、颤抖的小路

父亲啊！驮着粮食在小路上行走
越来越像
一头
听话的牲口





归 还

现在，她老了
越老越小
几乎和我小时候一样
每次出门
她总是丢三落四
我总是不厌其烦
我一次
又一次
努力模仿她当年的样子
风风火火从后面追上她
把她当年交给我的那些东西
一样样
递到她手上







乡村舞蹈队

有时像在栽秧
有时像在割谷
有时像在薅草
有的时候，又像是在摘果子、采茶
像是在山坡上，一朵一朵
往自己怀里
揪棉花

每天傍晚
她们都会来到小河边
穿着和小麦、油菜、玉米、高粱、红薯
一样的服装
趁流水驮来黑夜之前
把白天的劳动过程
艺术地
重复一遍

至于美不美
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不算
晚霞、归鸟、清风、明月说了都不算
庄稼说了算





复兴垱

没有桥，只有几块散乱的
石头
摆放在
一条清浅的流水中
那些年，父亲每天清晨，都会
背着我
摇摇晃晃
从这些石头上经过
学校在五里之外
五里之外
有父亲和我一生的希望和未来
如今，当我背着父亲
摇摇晃晃再
次从这些石头上
赶往五里之外的医院的时候
在我们身后
岁月
自然分开两岸
一些凄美的时光
已在长满苔藓的石头缝隙里
悄悄流逝

泡温泉

温泉

是大山的一道目光

它总是从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流出来

在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汇集成池


啊，多么干净、透明、舒适的水呀

天然

不可替代

我泡在里面

已经不是

一天二天，一年二年了


现在，我老了

仍然像一个与世隔绝的胎儿

蜷缩在母亲的子宫里

不肯出来



作者简介：

      欧阳国慧，笔名：欧阳慧，诗歌爱好者。曾在《长江文艺》、《萌芽》、《鸭绿江》、《江河文学》等刊物上发表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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